多巴胺（简称DA），又称儿茶酚胺或羟基酪胺，是一种内源性含氮有机化合物（内源性指人体内部因素）。其分子式为C8H11NO2，含有碳、氢、氧、氮四种元素，结构比较简单。然而，它的功能并不简单。
多巴胺可能是最重要的神经递质之一。神经递质是一种在神经元之间或神经元与效应器之间传递信息的化学物质。效应器是指运动神经末梢及其控制的肌肉或腺体。
与激素（另一种传递信息的化学物质）相比，神经递质只作用于神经束，准确性高，信号传递速度快，可自由回缩。
1954年，麦吉尔大学的两位年轻科学家詹姆斯·奥尔兹和彼得·米尔纳在实验室研究了大脑电刺激对学习的影响。
他们将电极埋在小鼠的网状结构中，想知道刺激这个区域是否会阻碍小鼠的学习活动，因为这个区域会引发恐惧的感觉。结果发现有一只老鼠行为怪异。它不停地回到被电死的角落，似乎喜欢被电死。
为了证明他们的猜测是否正确，每次老鼠从那个角落向右移动时，它们都会以电击作为回应。老鼠很快明白，它在短短几分钟内就爬到了最右边的角落。显然，老鼠确实喜欢被电死。
这让他们大吃一惊。大脑的这一部分不是应该引起恐惧吗？为什么老鼠喜欢恐惧？后来，他们发现这只老鼠的电极埋在错误的位置，刺激了隔膜。
他们非常兴奋，并进行了进一步的研究。首先，他们训练饥饿的老鼠学会按压杠杆来获得食物或水，然后他们将自己的反应转移到按压杠杆来获得电流。这种方法被称为颅内自我刺激（ICSS），即在老鼠的大脑中植入一根与杠杆相连的细导线，老鼠可以通过按压杠杆获得电流刺激。
Olds和Milner改变了电极的位置，并比较了小鼠按压杠杆的频率和持续时间。其中一部分按压的频率最高，每小时5000次，可以连续按压15到20个小时，直到筋疲力尽进入睡眠状态。有些人甚至到死都不吃不喝。
两人认为这部分绝对能给老鼠带来无与伦比的快感，否则为什么他们会如此执着地按下杠杆，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所以他们给这个部位贴上了“愉悦中枢”的标签。
对于其他部位，老鼠会按下控制杆来切断电刺激。这些部位被标记为惩罚或疼痛中心。他们在一篇题为“电刺激小鼠隔膜和其他部位引起的积极增强”的论文中发表了他们的研究成果。
后来，科学家发现这个所谓的“幸福中枢”是多巴胺神经元最密集的部分。
1957年，英国科学家凯瑟琳·蒙塔古首次在人脑中发现了多巴胺。
1958年，Arvid Carlsson和NilsAke Hillarp在瑞典国家心脏研究所化学药理学实验室首次认识到多巴胺作为一种神经递质在调节中枢神经系统方面具有许多生理功能。
卡尔森还发现左旋多巴（多巴胺的前体）是治疗帕金森病的有效方法。他于2000年获得诺贝尔生理学/医学奖，于2018年去世，享年95岁。
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人们对多巴胺进行了无数次研究，对它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刻。由于“快乐中枢”是多巴胺神经元最密集的部分，起初，人们猜测多巴胺是一种给人带来快乐感觉的化学物质，因此他们将其称为愉悦分子，而大脑中产生多巴胺的神经回路被称为奖励系统。
对吸毒者的实验进一步巩固了多巴胺的这一“声誉”。研究人员将混有放射性糖的可卡因注射到吸毒者体内，以了解大脑的哪个部分消耗的卡路里最多。他们发现，多巴胺奖赏回路的活性越高，受试者的愉悦感就越强。当可卡因被消除时，多巴胺的活性下降，快感消失。显然，药物通过多巴胺回路让人快乐。
然而，这立即引发了一个问题:经过数百万年的人类进化，这种珍贵的多巴胺回路是否只为药物滥用而存在？或者用上帝创造人类的语言来说，是上帝创造了这个多巴胺回路来让人吸毒吗？这显然说不通。毒品一定狡猾地劫持了这条不是为它设计的电路。
那么根据设计，这个回路应该由什么来激发呢？会不会是食物？研究人员定期向笼子里的老鼠投放食物，老鼠们愉快地享受着食物。电极显示他们的多巴胺回路被激活。然而，几天后，当小鼠愉快地进食时，多巴胺回路不再活跃。
这否定了之前关于多巴胺是“快乐分子”的假设。如果是这样的话，当老鼠高兴地吃东西时，多巴胺回路应该会兴奋，但事实并非如此。这表明多巴胺和幸福之间没有因果关系。
为什么在这个实验中多巴胺回路最初被激活，然后在连续喂食后多巴胺回路被关闭？
剑桥大学神经科学教授沃尔夫拉姆·舒尔茨的实验给出了答案。舒尔茨是多巴胺实验研究中最有影响力的先驱之一。在瑞士弗里堡大学担任神经生理学教授期间，他对多巴胺在学习中的作用产生了兴趣。
他将猕猴放入一个有两个灯泡和两个盒子的装置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灯泡亮起，其中一个灯泡亮起表示右边的盒子里有食物，另一个灯泡亮起表示左边的盒子里有食物。
猴子花了一些时间才发现这个规律。起初，他们会随机打开盒子，当然，他们只能在一半的情况下找到正确的盒子。过了一会儿，猴子发现了信号的规律，可以直接准确地找到装有食物的盒子。
这时，舒尔茨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猴子的多巴胺回路被激活的时间不是它们吃食物的时刻，而是灯亮的时刻。
显然，激活多巴胺回路的不是食物，那是什么呢？
舒尔茨提出了一个新的假设:多巴胺是由“惊喜”激活的，而所谓的“惊喜”是一个正预测误差，即实际奖励减去预期奖励后为正。也就是说，多巴胺不是快乐的生产者，而是对不确定性、可能性和期望的反应。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舒尔茨的实验假设不存在两盏灯交替亮起的不确定性，但只有一盏灯，而且灯亮时盒子里肯定有食物，所以一段时间后，灯亮时，猴子的多巴胺回路不会被激活，就像之前实验中的老鼠一样。
这段时间可以称为“多巴胺疲劳期”。很难说这段时间有多长。对老鼠来说是几天，对猴子来说是十天或几十天，对人来说更长。
事实上，早在20世纪60年代，美国心理学家、新行为主义学习理论的创始人伯尔赫斯·弗雷德里克·斯金纳就做过一个著名的鸽子实验。
他把鸽子放在盒子里，安装了一个杠杆装置，这样鸽子每次啄或几次啄都能得到食物。有时实验被设定为需要一啄，有时被设定为需要十啄。在需要啄的实验中，鸽子慢慢地啄杠杆；在需要啄十次的实验中，鸽子慢慢地啄杠杆。
然后斯金纳改变了游戏规则。他将释放食物所需的杠杆按压次数设定为随机的，而不是固定的一次或十次。这时，一个有趣的现象出现了。鸽子变得很兴奋，啄得很快。
是什么促使他们做出更大的努力？显然，是不确定性。
现代赌场的设计标准是将高达80%的面积用于老虎机，老虎机为赌场贡献了大部分收入。老虎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确定性。如果他们经常吐喇叭，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整天不吃不喝地坐在那里玩了。
诚然，不确定性是赌博的本质，但其他赌博项目并不像老虎机那样表现出纯粹的不确定性，即结果与你的行为无关。玩其他项目，结果或多或少与你的决策有关，比如玩21点，你决定加牌，结果爆了；如果你决定不加牌，你可能会赢。然而，老虎机不需要你做任何决定，结果与你的决定无关，这是最容易上瘾和最具爆炸性的多巴胺。
为什么多巴胺会有这种特性？我们先来看看多巴胺的负责作用，了解了它的本质，就很容易理解它的特点了。
多巴胺的责任是让你采取行动、探索甚至冒险，以获得生存所必需的资源:食物、性、社会认可。
从进化的角度来看，这是必要的。如果有一种人饿了不想去觅食，遇到适龄异性也不动心，这种人早就灭绝了。
然后，采取行动后，你能得到食物、性和社会认可吗？这种多巴胺不能保证。它只负责让你行动，结果会是什么，你是否会快乐，它不在乎，也许你会快乐或不快乐。反正有时候它能耍流氓，你也没办法。
它不在乎你得到的快乐对你有没有好处。你不停地吃，变成了一个大胖子。那不关它的事。你不饿死是唯一的责任。
1989年，密歇根大学心理学和神经学教授肯特·贝里奇做了一项实验，向小鼠体内注射一种可以杀死多巴胺受体细胞的毒素。阻断多巴胺后，所有小鼠都停止做任何事情，不能走路，甚至不能吃任何东西；然而，当实验人员将一些糖水滴入老鼠的嘴里时，它们仍然可以享受食物并舔嘴唇以显示快乐。当实验人员将多巴胺注射到小鼠的大脑中时，它们会喝更多的糖水，但它们不会更多地舔嘴唇以显示快乐。
这个实验实际上从两个方面证明了多巴胺可以促使动物采取行动，因为它们期望得到奖励，但它们无法感受到获得奖励时的快乐。
2001年，斯坦福大学的神经科学家布莱恩·克努特森做了一个实验，让受试者看着屏幕，告诉他们当屏幕上出现一个符号时，他们可以通过按一个按钮来赢钱。他对受试者的大脑进行了扫描，发现只要这个符号一出现，释放多巴胺的“奖励中枢”就会做出反应，然后受试者按下按钮，得到他们的奖励。但当受试者真的赢了钱时，“奖励中心”安静下来，另一个区域开始活跃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幸福中心”。
后来，科学家发现催产素、血清素、内啡肽（相当于大脑产生的吗啡）和内源性大麻素（相当于大脑产生的大麻）等神经递质激活了这个真正的“幸福中心”，在你获得了食物、性和社会认可等生活资源后，它们结合起来创造了这种被称为“幸福”的感觉。
努森的实验实际上是人类版的舒尔茨猴子实验。猴子看到灯亮着，知道食物在哪个盒子里。虽然还没有打开盒子吃这些食物，但“奖励中心”已经很兴奋了。当食物真正被吃完时，“奖励中心”安静了。
可以看出，多巴胺贩卖的是快乐的希望、承诺、欲望，而不是快乐本身。当然，为了让你继续玩复制它的游戏，基因总会给你一些甜头，否则就太自私和危险了，你可能会罢工。比如抑郁症患者感受不到快乐和痛苦，会自杀。
简而言之，多巴胺回路既不是“幸福回路”，也不是“奖励回路”，而是“激励回路”。它通过承诺幸福来鼓励你行动，但并不保证你会幸福。它的目的是最大限度地利用资源，以确保生存和繁殖，而不是确保你快乐。
多巴胺的作用也决定了它对不确定性很敏感，“喜新厌旧”，它懒得关注自己已经知道的和已经获得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一旦老鼠掌握了喂食时间的规律，多巴胺回路就会关闭。猴子不知道下一次哪盏灯亮着，所以多巴胺回路保持兴奋。对于那些连续几天坐在不可预测的老虎机前的人来说尤其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张爱玲说:“也许每个男人都有过两个这样的女人，至少两个。娶了一朵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是墙上的一抹蚊子血，而白的仍是‘我床脚的一线光明’；当我娶了一朵白玫瑰时，白玫瑰是我衣服上的米棒，而红玫瑰是我心上的朱砂痣。”
多巴胺不仅喜新厌旧，而且速度非常快。对于已经被控制的事情，我懒得去想它或看它一眼。“多巴胺疲劳期”很短。
这就是为什么在努森的实验中，人们在屏幕上看到了赢钱的符号，而在舒尔茨的实验中，猴子看到灯亮了，多巴胺回路立即兴奋起来，所以你可以按下这个按钮，让猴子打开盒子。但在行动的那一刻，多巴胺回路立刻安静下来，当它真正赢钱吃东西时，这部分就不再活跃了。
多巴胺的这个策略是完全正确的。我们不应该在已知的世界和当下浪费精力，而应该节省和集中精力去征服未知的世界和未来，从而提高生存和繁衍的成功概率。让人们感到快乐是其他神经递质的工作。
如果一个人过于关注当下，享受幸福的感觉，而不是探索未来，那么TA的幸福就无法长久。俗话说:“无远虑者必有近忧”。数百万年后，那些只关心现在而不计划未来的人肯定已经灭绝了。
这就是为什么现在的人总是觉得欲望是如此强烈和漫长，而幸福是如此轻微和短暂。多巴胺会让你烦躁不安。快乐地活在当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然多巴胺也有道理，活在当下的前提是活在当下。
人是基因的奴隶，基因的目的是在你的帮助下繁殖自己，而不是让你健康快乐地长寿。对于基因来说，人最好能活到36岁而不停止，然后立即死亡，为下一代基因复制工具腾出空间。
鉴于多巴胺的这一特性，如果婚姻要保持稳定，妻子就不应该太贤惠，因为丈夫会“认为得到容易得到就理所当然”。我真的不能责怪我的丈夫，即使是老鼠和猴子。因此，妻子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并可以不时地“做”它以改善不确定性和不可用性并刺激丈夫的多巴胺回路。
当然，这里指的是多巴胺回路正常的人。如果多巴胺回路异常，那就另当别论了。
英国摇滚歌手米克·贾格尔是滚石乐队的创始成员之一，1969年开始担任乐队主唱。2003年他在白金汉宫被封为爵士。2013年，他告诉自己的传记作者，他与4000多名女性发生过性关系，这意味着他成年后平均每5天就要更换一次伴侣，而他的“多巴胺疲劳期”只有5天。
在美剧《宋飞正传》中，乔治几乎每一集都会坠入爱河，把每一个新女性都想象成潜在的人生伴侣，但只要这个女人回报他的爱，他就会停止对她的疯狂，抛弃她去寻找下一个。当他的未婚妻因为舔婚礼请柬上的有毒胶水而去世时，他没有震惊和悲伤，而是欣喜若狂地准备开始新的恋情。
显然，这两个病例都是多巴胺回路病变的病例。还有一个关于帕金森病的著名案例，它让我们对病理性多巴胺回路的危害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我们知道，中枢多巴胺能系统（尤其是黑质-纹状体束）在身体运动中起着重要作用，其递质释放可能是所有行为反应的基本条件。系统的兴奋会引起好奇、探索、觅食、运动量增加等反应；当系统受到抑制时，会出现运动减少等反应；当系统受损时，它会失去所有的行为反应，表现出昏迷状态，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除了眼睛。
帕金森病的主要病理变化发生在中脑腹侧黑质致密部。这个区域含有大量的多巴胺神经元，它们被传输到大脑的基底神经节。帕金森病致密部的大量神经元死亡，导致多巴胺缺乏以及运动和边缘系统等神经回路的故障。
如前所述，在20世纪60年代，阿尔维德·卡尔松发现左旋多巴是治疗帕金森病的有效方法。直到今天，左旋多巴仍然是治疗帕金森病的主要药物。
2012年3月10日，澳大利亚墨尔本的一名帕金森病患者起诉辉瑞公司，声称他的药物Cabaser让他失去了一切。卡麦角林通过多巴胺受体刺激治疗帕金森病。2003年，他开始服用这种药物，2004年，剂量增加后，他开始沉迷于用电动扑克机赌博。他把所有的退休金都花在了赌博上，卖掉了汽车，典当了大部分财产，向亲戚朋友借钱，向银行借钱，还卖掉了房子，总共输掉了10万美元，但他仍然无法停止。
2010年，他读了一篇关于帕金森病药物与赌博之间联系的文章，决定不再服用卡麦角林，赌博很快就停止了。
对帕金森病来说，药物的另一个风险是性欲亢进。梅奥诊所记录了一名57岁男子接受左旋多巴治疗的尴尬经历。
这些案例告诉我们，多巴胺回路的病变会导致黄赌毒等严重成瘾后果，有的甚至导致死亡。如上所述，奥尔兹和米尔纳对小鼠的实验表明，它们不会吃或喝，而是不停地拉竿刺激多巴胺回路，直到它们饿死。
你可能认为它是一只老鼠。人没那么傻。美国杜兰大学的罗伯特·希斯在受试者的大脑中植入电极，并给他们一个控制盒，让他们刺激自己的“快乐中心”。他们可以自己选择刺激的频率。结果，他们平均每分钟电击自己40次。
休息时，研究人员给它们送来了食物。尽管病人们承认他们非常饿，但他们仍然不想停止电击去吃东西。当实验者提出终止实验时，一名患者提出了强烈抗议。另一名受试者在电流被切断后按了200多次按钮，直到实验人员要求他停止。
面对汹涌的多巴胺，人的智商和意志力就像雪狮对火，瞬间融化。
多巴胺回路完全不活跃，人会处于昏迷状态，没有任何行动，只能等待死亡；多巴胺不够活跃，人就会患上抑郁症等疾病，就会消极悲观。多巴胺回路过于活跃，人就会有躁狂症、精神分裂症等疾病，不分生死；多巴胺回路异常活跃，人会启动成瘾等各种自毁模式，作死。
多巴胺、多巴胺和多巴胺。这既是一种祝福，也是一种诅咒。
每个人生来都有不同的多巴胺“工厂配置”。一些人的剂量较高，这使其更容易平衡，而另一些人的剂量较低，这使其更难平衡。然而，几乎每个人都在与多巴胺光谱作斗争，以便找到平衡并过上安全的生活。
了解这些知识和真相可能会帮助你找到平衡。
第5752期原创首发文|作者吴00000空
关于作者:我在复旦学习和任教9年；曾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工作20年。微信个人微信官方账号:无声2022，微信视频号:无声2022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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